長假前,攜程在一個月內遭遇了兩次約談。
9月17日,鄭州市市場監管局依法對攜程旅行網運營主體進行了行政約談,直指攜程“調價助手”強制干預酒店定價、阻礙功能取消等。
此前8月,貴州市場監管部門已集中約談了攜程等五家平臺。
這起事件甚至引起了人民日報關注,其撰文直指攜程觸碰了兩部法律的紅線。
長久以來,大數據殺熟、捆綁消費等問題始終縈繞在攜程等OTA平臺身上,但時至今日,這個問題并沒有解決,短期內也不會得到解決。
“調價助手”
貴州省與鄭州市所聚焦的問題,集中到剝奪經營者自主定價權問題上。
根據貴州通報,攜程等平臺可能存在可能存在“二選一”、利用技術手段干預商家定價、訂單生效后毀約或加價、價格欺詐、哄抬價格等問題。
鄭州則是直接指出,攜程違反規定,利用其服務協議、交易規則和技術手段,對平臺內經營者的交易及交易價格進行不合理限制。
兩次約談的焦點,是被商家投訴無數的“調價助手”。
所謂“調價助手”,是攜程商家版后臺的智能定價工具。定期掃描其他平臺同款酒店產品價格,提供競品價格參考、市場需求預判。
原本是很好的工具,但是在實際執行過程卻變了味,一旦發現某個酒店定價比其他平臺高,調價助手會立即通過系統自動調低酒店底價,或是給酒店產品參加促銷活動。
進一步演變,就變成了攜程無視商家意愿,“自動”調低價格。有商家投訴,在其不知情的情況下,攜程多次自動下調房型價格。還有商家稱,“不同意就給商家修改為不可預定狀態。”
人民日報撰文表示,攜程的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三十五條,以及《網絡反不正當競爭暫行規定》第二十四條的規定。
攜程這一行為的出發點,是與競爭對手進行對抗。攜程通過“金牌”與“特牌”合作機制,構建起了一套隱性的具有排他性的合作體系。
不少商戶表示,若想獲得“金牌”資格,就必須承諾在攜程上提供的價格低于美團等其他平臺至少5%。“特牌”合作,則要求酒店與之進行“全網獨家”合作。
這種做法無疑大大影響了商家的利潤表現,并不利于酒店業的健康發展。
看起來,平臺之間低價競爭,用戶似乎會從中得到優惠。然而,實際上,用戶并不能真正得到好處。
一方面,面臨經營壓力的商家,只能減少房間打掃次數、用廉價洗漱用品、砍掉免費接送服務等方式降本增效。消費者得到的服務會打折扣。
另一方面,消費者也并不一定會得到低價。據報道,有商家表示,按要求在系統上履約后,出現了千人千價的情況,不同用戶看到的價格不一樣。
此前多家媒體報道,“同一酒店、同一房型,老用戶看到的價格往往高于新用戶,會員等級越高反而可能面臨更高報價。”
“加速包”
長期以來,消費者端,價格區別對待、大數據殺熟都始終圍繞在攜程周圍。
2018年,“大數據殺熟”成為社會生活類十大流行語。
此后幾年間,對于攜程的指責始終沒有停下。
2021年,攜程曾因為涉嫌大數據殺熟,被判三倍賠償。根據當時的報道,鉆石會員胡女士通過攜程訂購了舟山某酒店,房款2889元,胡女士退房時,卻發現該酒店的掛牌價及稅金共計1377.63元。最終,法院判決攜程三倍支付賠償金,共計4777.48元。
2022年8月,明星馬天宇在微博發文稱,攜程 “殺熟有點惡心,明明三千多的票,點進去就變成六千多,最后變成一萬多。”
一直到2024年,這樣的問題依然時有發生。
去年7月,億歐創始人黃淵普曾在網上喊話攜程創始人梁建章,稱自己作為攜程頂級黑鉆會員,預訂北京飛阿斯塔納的機票時,3868元的價格在下單環節突然跳漲至4408元,訂完后價格又迅速回落。
時至今日,黑貓投訴平臺上,以“攜程”為搜索詞的投訴共有超14萬條,包括亂扣費、收費不合理、收取高額手續費等問題。其中,仍然有“攜程酒店價格與實際酒店價格不一致”的投訴。
攜程對于消費者的“挖潛”,從來不只有“殺熟”這么單一。黃金周前夕,“搶票加速包”又一次站上風口浪尖。
在攜程、去哪兒、飛豬等平臺上,“加速包”已經被包裝成“全能搶票”“放心搶票”等套餐售賣,價格從40元至60元不等。
然而,江蘇省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的調查結果顯示,“加速包”、搶票套餐并不能提高搶票成功率。實際體驗中,均為12306最先出票。
此前,12306工作人員就曾表示,從未與任何第三方平臺機構合作,未向其分配票額,也未進行數據連接。第三方平臺并沒有搶票的優先權或者加速購票的特殊渠道。
也就是說,所謂“搶票加速包”,很可能有名無實,無法提供相應的服務。
除了這些手段,機票附加服務、高額的退改簽費率、金融產品等做法也都是增加用戶消費的重要手段。
在攜程營造的生態中,商家內卷,不得不犧牲利潤,消費者得到的服務水平下降,卻也并不一定能得到實惠。
這個生態,只壯大了平臺以及公司股東。
一天干出北京住宿業半年利潤
今年上半年,攜程實現凈利潤91.94億元,同比增長17%;相當于上半年每天凈掙5054萬元。其中住宿業務收入117億元。
與之對比,8月8日,北京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上半年住宿業1613家單位營業收入同比下降7.3%,利潤總額5980萬元,降幅達92.9%。
也就是說,攜程一天掙到的凈利潤,抵得上北京1613家酒店單位的總利潤,這種盈利水平極為夸張。
這個現象背后,是攜程巨大的抽傭力度。
根據媒體報道,目前攜程傭金率普遍為12%-20%,特牌商家15%-20%,部分稀缺資源達30%。掛牌酒店的展示先后順序為特牌>金牌>無牌。
很多預定酒店的用戶,通常只看幾屏就做決定,為了排名靠前,有的商家不得不購買“金字塔”和“云梯”兩個推流產品。
“金字塔”是點擊付費,只要消費者點擊進酒店詳情頁,攜程就扣點;“云梯”則是提傭工具,比例商家可以自行調整。報道稱,想要在云梯上有效果,目前至少要5%-10%。
這種情況下,商家的利潤更多被攜程搶走。
上半年,攜程毛利率81.25%,超過高端白酒五糧液的毛利水平。
同時,攜程本身并不承擔太高的經營成本,其凈利潤率達到32.88%,盈利能力極高。
在資本市場,攜程的股價自然水漲船高。9月攜程股價再度刷新歷史新高,目前其市值已經達到了約3340億人民幣。
面對高漲的股價和極高的凈利潤,攜程高管果斷進行了變現。
根據9月初攜程遞交美國SEC的文件,董事局主席梁建章計劃出售100萬股美國存托股份(ADS),套現約5.27億元(人民幣,下同);聯合創始人兼總裁范敏計劃減持7萬股ADS,套現約3242萬元。
此外,攜程董事、首席運營官熊星于9月4日減持40萬股ADS,套現約2億元。
今年年初,攜程進行了分紅,公司派發2024財年的現金股息,每份ADS 0.30美元,總計約2億美元。截至2025年2月28日,梁建章持股5.3%。由此推算,其在分紅中凈得7547.2萬元。
累計計算,梁建章通過套現和分紅,一年內躺賺近6億元。
無懼約談
這當然不是良性運轉的生態,可事實上,攜程并不懼怕約談,也不擔心商家反抗。
相關的指責并沒有影響攜程。10月8日,攜程發布數據顯示,陜西全省酒店訂單量同比提升10%。烏魯木齊、呼和浩特等地整體訂單增幅都接近30%。
出境游方面,冰島、挪威等地出境訂單增幅同比翻倍,西班牙、意大利、德國等地出境訂單同比增長約七成。
一方面,流量為王,攜程在OTA市場擁有近乎壟斷的地位。
1999年,攜程成立。四年后就在納斯達克上市。在OTA大發展的幾年,攜程通過一系列并購,成為絕對的霸主。
2014年4月,攜程以2億美金現金投資同程,隨后以4億美元投資藝龍,持股37.6%,打破同程、藝龍的聯盟。
攜程還參與了途牛IPO募資,以5000萬美元的投資,獲得途牛約4%的股權。
2015年,攜程和去哪兒宣布合并,攜程獲得去哪兒45%的投票權。
此外,攜程還持有途家、漢庭、首旅酒店等多個酒店品牌的股份。
也就是說,攜程、去哪兒、同程、途牛等傳統OTA平臺,幾乎都在攜程的勢力范圍內。
根據交銀國際研報數據,2024年攜程的GMV市占率為57%,若疊加攜程系平臺同程的13%市場份額,攜程體系幾乎占據了OTA市場70%的份額。
在線旅游是一個工具類平臺,用戶在使用時會逐漸形成習慣,往往很難改變。這使得攜程的地位非常牢固。
與此同時,機票酒店的線上化消費已經完成普及。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住宿業總體線上化率達到68.5%,2024年進一步提高至73.8%,預計到2025年將逼近78%。
酒店需要依賴線上平臺,一旦離開平臺,很可能遭遇滅頂之災。在與攜程的對話中,幾乎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能力,只能被動接受。
另一方面,整個在線旅游行業,整體處于穩步上升態勢,但旅游不是強剛需賽道,市場規模很難通過“燒錢”做大。新入局的巨頭平臺,既沒有意愿掀起大規模競爭,又沒有比攜程做得更好。
攜程身上的問題,在飛豬等平臺上同樣存在。貴州省約談的平臺中包含飛豬;“加速包”產品在飛豬上同樣是被約談對象。
新入局的平臺,在產品體驗上,幾乎都與攜程大同小異。
在這個游戲規則里,阿里、美團、抖音,三家巨頭都沒能提出更好的產品理念,也就很難挑戰攜程的地位。
較長一段時間內,在房、車等大宗消費逐漸走低的預期下,旅游業會是受益的賽道。擁有絕對優勢的攜程,有望進一步獲得增長。
因此,即便監管約談,即便用戶商家抱怨不斷,只要沒有更好的平臺生態出現,攜程并不需要擔憂,依然可以借著市場地位躺平穩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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