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梵谷
編輯 | 包校千
題圖 | IC Photo
“996”和“大小周”,作為加班文化盛行的互聯網行業長期以來的工作制度,因其大大超出“8小時、雙休”的工作時長而廣受爭議。所幸,這種非正常現象終于被國家層面定性了。
8月26日,在最高法官網發布的《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超時加班勞動人事爭議典型案例》中,明確指出“996工作制”嚴重違反法律關于延長工作時長上限的規定,被認為無效。
與此呼應的是,騰訊、快手、字節跳動等互聯網大廠提早動手,先后宣布取消“大小周”制度。
引人注意的是,此番關于“996禁令”的推行時間節點也相對微妙。最高法對“996”定性、并通過官網對外信息公示的同時,針對部分互聯網企業的壟斷懲罰也才剛落地不久。
某種層面來看,監管的出手對于互聯網行業的發展意味著由粗放轉向規范。對部分涉嫌壟斷的互聯網企業進行適度制約,既是國家出于對整體經濟的保護,也是對市場創新能力的一種釋放。告別“內卷”之后,互聯網行業過往的人海戰術及浮躁風氣,有望逐漸退卻。
爭議之中,企業高調“996”
在官方層面定調之前,實行了八年“大小周”的字節跳動突然在今年7月6日宣布,從8月1日起取消這一制度。與此同時,在8月的最后一天,字節跳動員工迎來首個發薪日,但此后字節跳動員工卻炸了鍋。字節跳動員工在企業內網及微博等渠道表示,取消“大小周”后,到手收入“一下少了好幾千”,甚至上萬元。
此次發薪日結束的次日9月1日,微博話題“字節跳動取消“大小周”后薪資普降”甚至一度登上熱搜。
事實上,字節跳動內部對“996”的激烈討論,并非首次。上一次是今年6月的字節跳動的OpenDay,公司CEO梁汝波宣布關于調整“大小周”的調研結果,支持和不支持取消“大小周”的,各占三分之一。
而此次取消“大小周”引發的熱議,更多是與員工實際收入普降有關。
據了解,在字節跳動的薪資結構中,加班費長期以一種固定比列存在,所以取消“大小周”意味著員工綜合薪資的下降。而在以往面試談薪環節,HR表示由于字節是“大小周”,所以全年薪資會多出一部分加班收入,而這筆加班費則被員工均默認為含在總包薪資中。
與之類似的是,快手也在經歷調整。
2020年年底的12月30日,快手內部在上市前夕宣布,自2021年1月10號起公司實行“大小周”制度,這在快手內部被稱為“聚焦日”。彼時,這一做法被外界解讀為上市前的最后沖刺。然而半年后,快手就宣布取消“大小周”制度。6月24日晚,快手宣布從7月1日起取消“大小周”制度,員工按需加班,公司按照相關規定向員工支付加班工資,周末加班快手將向員工支付2倍工資,國家法定節假日加班支付3倍工資。
更早之前的2019年6月18日,快手創始人宿華還曾通過內部信反思,認為快手逐漸成為了一家“慢公司”。為此,快手開始實行OKR考核制度(Objectivesand Key Results,即目標與關鍵成果法),同時也發布了員工職級體系,改進人才管理方式。
與此同時,快手的“K3 戰役”在不久后打響。按照宿華的要求,快手要在 2020 年春節之前沖擊 3 億DAU 的目標,縮小與抖音的差距(2019年7月抖音DAU已超3.2億)。彼時,快手根據不同的業務和項目,部分部門已率先實行“大小周”。
拼多多更是在今年五周年慶中表示,“要炸掉金字塔尖,不讓老人躺在功勞簿上。要開啟硬核奮斗模式。不努力的就該被淘汰掉,越苦越累的事越是檢驗一個人的試金石。”雷厲的管理模式下,拼多多自今年年初以來,多次陷入風波之中。
今年1月9日,拼多多官方就通報了一例多多錢包研發崗員工跳樓自殺事件。事后,拼多多方面表示,員工屬于自殺行為,但關于多多錢包項目壓力大、加班嚴重的問題也被曝出。無獨有偶,拼多多的社區團購項目“多多賣菜”也出現了類似事件。在這之前的12月29日,拼多多一名98年員工加班至凌晨一點半,在回家途中猝死。
在這之后,拼多多員工王太虛又因匿名發布“拼多多同事被送上救護車”的內容被開除。
事后不久,拼多多公關部大部分員工也遭遇裁撤。其對外解釋稱,拼多多的公關策略已發生調整,現在主要預防負面輿情為主,輿論公關戰不太需要了,正面的傳播常規的操作就行了。
而在拼多多陷入輿論漩渦的同時,"996是福報"的高調提法也徹底翻車。盡管有墻倒眾人推之嫌,但客觀來說,“996不是福報,是違法”的官方立場顯然更加擲地有聲,且更代表了絕大多數企業員工的利益。
多數人的內卷換來少數人的財富
科技、互聯網領域的內卷現象,實際上是行業高速發展階段的一個縮影。
2018年,科技互聯網行業迎來“上市熱”。創業公司上市熱潮帶動的財富效應,讓彼時諸多互聯網企業及員工趨之若鶩。員工持有原始股成為彼時員工堅持“996”的一重要原因。熬過了每周“996”的工作節奏,熬過了沒有愛情的日子,換得了應有的財富回報。
2018年6月,小米赴港上市就相對典型。因為期權的緣故,小米工號為6到15之間的創始團隊員工,一個都沒離開,且分布在各個部門,直接向公司高管匯報,這些用于激勵員工的大量期權因為上市逐一兌現。
按上市后當年7月17日的收盤股價計算,彼時小米市值達到68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550億元),小米創始人、董事長兼CEO雷軍的身價達到192億美元,超越百度董事長李彥宏和京東董事長劉強東。很多小米早期員工也跟著成為了億萬富翁。上市過后小米待解禁的巨額財富,一位小米員工還曾表示,“才三十出頭,如何支配賬面財富,還沒有具體規劃。”
如今,在整體環境及市場發展的推動下,這種“上市造富”的現象從普遍走向稀缺。
以小米上市當年2018年來講,當年企業普遍性上市破發。截至2018年6月30日,赴港上市的中資公司里,有13家在上市首日就跌破了發行價。而彭博匯總的數據同樣顯示,過去一年赴美IPO的21家中國科技公司中,有三分之二的股價已跌破發行價。
另在資本退出及贏得收益的需求下,部分科技互聯網上市企業的估值也不斷被拔高,且企業巨額虧損的問題也愈發嚴重。這個過程中,經營虧損被美化修辭為“流血上市”。
當年,拼多多招股書顯示,2016年凈虧損為2.92億元,2017年虧損增長到5.25億元,2018年第一季度就產生2.01億元的凈虧損。而美團點評更是引發巨大爭議。美團點評招股書顯示,在2015年至2017年虧損額分別為105億元、58億元及190億元。創業8年,美團一直處于虧損狀態,直到上市也未能實現盈利。
如今,這些問題逐漸被得到重視及觀察,甚至出臺相關政策制約。
今年7月,前全國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黃奇帆在2021年中國互聯網大會上表示:“互聯網在過去發展中存在諸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燒錢擴規模以取得行業壟斷、利用人性弱點設計產品、利用壟斷地位采集信息侵犯隱私、互聯網殺熟等。”其還補充評價稱,“今后十年是產業互聯網時代,這種不講道理的盈利模式是行不通的。“
此外,中概股赴美上市的道路也逐漸變窄。路透社報道稱,美國證券交易所正在對擬赴美上市的中國企業,發布新披露要求,嚴格管控VIE股權結構。美國證監會主席加里·詹斯勒表示,如企業可以滿足披露中國公司與海外實體的關系,以及政府法規可能對公司運營帶來的風險、未來三年內公開企業賬簿與財務記錄等要求,依然有望實現赴美上市。
但是就上市帶動的財富效應而言,持權并變現僅是一小部分人的高光時刻,而非全部員工。對于大部分普通公司的普通員工而言,“996制度”下的加班更多是無償付出。而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企業員工就期權的糾紛也愈發普遍。
“996禁令”,為何是現在?
上市及融資渠道變窄,以及反壟斷政策的施行,以及針對“996”背后的社會問題,或是管理層面再規范企業發展及競爭的一大舉措。
資本及數字經濟發展的同時,科技互聯網、校外培訓、金融及地產等領域成為調控的重災區。數字經濟誕生并發展以來,市場集中度不斷提升,部分互聯網平臺經濟逐步演變成了“壟斷經濟”,“二選一”的問題在商家和消費者身上經常發生。
事實上,過去科技互聯網發展中的部分問題愈發突出。黃奇帆評價稱,“燒錢擴規模以取得行業壟斷,這是行不通的。消費互聯網沒有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利用消費互聯網的常規狀態采取盈利。“
在互聯網進入新時代——產業互聯網時期,再用消費互聯網這種不講道理的野蠻盈利模式是行不通的。即便是消費互利網,國家法治進一步健全,這種互聯網殺熟、利用人性弱點設計各種產品、利用平臺壟斷權力過度采集數據、以及用燒錢模式形成零和效應,這些也是行不通的。
而“996文化”的背后,更多與此類似。通過加班產生規模而非創新形成競爭力的時代,也將成為過去。
整個國家都在推進高質量發展,這種質量不僅是企業業績的高質量,同時也是員工幸福感、滿足感的高質量。而企業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一環,也到了野蠻、粗放式發展的時候了,這更大程度上也是對人及企業自身創造性的保護。
參考文章:
1.《小米員工創富記:熬了5年“996”,現在面對財富有點懵》|澎湃新聞
2.《字節員工:鳴,條危,速歸》|紅星資本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