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西貝偏北
編輯?/ 朱? ?婷
運營?/ 獅子座
春節檔結束蠻久了,但《哪吒之魔童鬧海》(后文稱《哪吒2》)還在熱搜上徘徊。
目前,《哪吒2》的全球票房(含海外票房)高達151.83億(20.93億美元),超過全球影史票房第五《星球大戰:原力覺醒》的150.19億(20.71億美元),中國觀眾也見證了影史時刻。
面對虹吸效應帶來的潑天富貴,背后的大佬們已經熱鬧過勁了。
餃子導演閉關,身價6天暴漲138億的光線傳媒董事長、實際控股人王長田不動聲色,斥資12.2億抄底購入了北京械霖企業管理有限公司100%的股權,旗下位于北京市朝陽區北苑路158號-1至5層101、北京奧林NEO大樓歸光線產權,也成為光線傳媒的新辦公場所。
終于讓光線擺脫了北漂27年在北京東二環租房辦公的處境,成功喜提性價比超高的新家。
該樓的性價非常高,毗鄰奧森公園,配備LEED金級認證、3.8米層高及影院級報告廳,完美契合影視公司創作需求。
在當前北京商辦市場低位期,此舉既解決自用擴張需求,又以超甲級標準(5000㎡標準層)獲得資產增值及融資抵押標的,實現業務協同與財務投資雙重收益。
這既有《哪吒2》帶來光線股票多次漲停帶來的預期信心,畢竟影片上映首日,光線市值飆升67億元,公司一季度凈利潤預計超25億元;更有光線傳媒電影能靠《哪吒2》拿到近30億的票房分成的實力托底。
《哪吒2》的成功離不開幕后推手王長田。上映前,王長田曾說“期望《哪吒2》有70億票房”,當時還被網友評為“癡人說夢”。
隨著《哪吒2》一路水漲船高,他對于市場的判斷已經從眼高手低→精準預測→再到唱衰《哪吒2》的方向越走越遠……嗯,先接接王總的事業運吧。
在隔壁于冬高喊著投資10億+的《蛟龍行動》遭到“黑幕”、永不撤檔時,《哪吒2》靠著5億成本賺得盆滿缽滿。被網友多次艾特出來營業的王長田更低調了。
他沒有沉溺《哪吒2》的巨大成功,而是帶領光線啟動了跨維度作戰:既有未來五年“封神元宇宙”亟待制作的多部動畫電影和劇集,還有未來三年將投入20億開發虛擬偶像、主題樂園、鏈上資產業務。這套覆蓋內容生產-數字資產-線下實景的系統性戰略,實則是為光線國產動畫IP商業生態鋪設二三十年的底層操作。
相比于依靠單一片種大刀闊斧壟斷市場,或許“把雞蛋裝在很多籃子里”的多領域投資,并將成本控制和風險把控做到極致的“摳門哲學”,才是未來中國電影市場能穩健前行的新思路。
一、摳門哲學養成記
王長田在外界的風評是“低調有情懷的儒商”,但“勤奮”和“摳門”總是相伴左右。
這種“摳”形成了行業段子——從影十年所在的公司還在幾層小樓;公司員工上廁所紙不能用超3張;離職半年還在等報銷;王長田親自審批超過5000元的開支;《哪吒》動畫師申請購買價值3800元的數位板都要附3家供應商比價單;甚至將電費核算納入KPI體系等等。
王長田自己也嚴于律己,身價百億的他沒有司機。沒有外界調侃他是“電視民工”,熟悉他的人吐槽他“挺無聊的”,合作的導演說他“甘愿過奴隸般的生活”。就連王長田自己也在員工公開信上直接說到,“我會一如既往的做這個行業里最勤奮最摳門的老板”。
被稱為“沙漠駱駝”王長田的摳門哲學養成史可謂源遠流長。
1965年,王長田在遼寧省大連市的一個農村家庭出生,高考后進入復旦大學新聞系。1988年畢業于傳奇的814班,與未來的行業領袖如新浪的曹國偉等成為同學,為他后來的創業鋪墊了寶貴的人脈。
在《中華工商時報》迅速晉升后,1995年他轉至北京電視臺,成功策劃《北京特快》,成為頂尖新聞欄目。盡管擁有穩定工作,王長田對于更深入的媒體和娛樂行業探索的渴望驅使他尋求新的機遇。
從北京電視臺辭職后,1998年王長田憑借10萬元在西三環萬壽寺北里的胡同創立了“光線電視策劃研究中心”——光線傳媒的前身,成為國內最早實踐“制播分離”的民營企業家。
光線傳媒的早期成功得益于王長田對團隊事無巨細的觀察與對市場的敏銳把控。最早做《中國娛樂報道》,王長田將其定位為“娛樂界的新聞聯播”,初期為了凝聚團隊,他記住了每位員工的生活習慣和飲食偏好,送飯、泡咖啡、陪聊、陪加班,一波溫柔攻勢讓員工們在發不起工資時也甘愿追隨;
在與電視臺合作時,他創造了“內容換廣告”的模式,免費提供《中國娛樂報道》給電視臺來換取廣告時間,使其節目迅速覆蓋全國150多家電視臺,廣告收入破2.5億元。后續《音樂風云榜》《影視風云榜》等欄目每一個都能成為大爆款,王長田也因此被譽為“中國娛樂新聞教父”。
做娛樂市場為王長田后來做電影發行打下基礎。2006年,光線傳媒以發行業務為切入點進軍電影市場,通過精細化的市場調研和成本控制,成功地將劉偉強、麥兆輝導演,郭富城主演的《傷城》推向市場,并取得了6000多萬的票房成績。
而他以小博大的“摳門”哲學在光線傳媒的電影發行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揮,借鑒快消品的營銷體系構建發行網絡,以及讓公司股東參與電影營銷宣。
2008年光線傳媒以《畫皮》2.3億票房破局后,王長田迅速構建工業化生產體系,連續三年精準卡位:2009年豪擲6部大制作(含《四大名捕》系列),2010年以超10部影片斬獲7億票房(占全國總票房12%)。2011年登陸創業板時,其80億市值背后是持續四年的100%項目盈利紀錄,王長田更以41億身價問鼎影視首富,“口碑不好,但在商業上沒有大賠過。”
2013-2015年娛樂業巨變中,光線砍掉綜藝業務專注影視,本質是商業邏輯的清醒切割。當電視臺拖欠制作費成常態(如藍色火焰等公司被拖垮),王長田果斷轉向中小成本電影賽道:用《致青春》《左耳》等3000萬級制作撬動5億票房,既避開綜藝明星天價片酬的泥潭,又實現資金快周轉。這場轉身被業界視為“壯士斷腕”,實則是光線用輕資產模式在變革中站穩腳跟。
一方面,“摳門哲學”幫助光線在轉型電影領域時剔除了兩個隱患。一個是光線曾引以為傲的核心業務,尾大不掉但江河日下的電視部門;一個是與360合作的先看網絡,光線邁向互聯網的一次試錯,并不是光線擅長的領域。
另一方面,“摳門”并不意味著“低質”,而是高時間成本投入和高性價比產出。
《哪吒2》全片34場戲、1900個特效鏡頭占比超90%,光龍族帶領海底妖獸攻打陳塘關的單場戲角色數量就突破了2億個,為了“骨肉分離”鏡頭能打磨一年……種種耗時耗力追求高質的目標,卻能將成本控制在5億左右,就是因為光線掌握了40+動畫團隊,把特效外包到成本更低的公司,單分鐘制作費用壓縮到普通項目的80%。
比如十月文化負責申正道與哪吒的打斗戲,瀑布特效由華強方特完成,捕妖隊和海妖對撞由《姜子牙》聯合導演王昕的公司泥丸星完成,殷夫人的特效由《流浪地球》特效團隊MoreVFX制作……能同時調用這么多龐大規模的公司,發揮了光線數十年行業積累,正如導演餃子直言:“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
而打造工業-內容的精品也是王長田的底氣所在。2024年6月王長田在北電的公開課上,王長田預言《哪吒2》票房保底50億,有可能70億,當時被形容為“大放厥詞”;微博之夜上,王長田再次表達他有自信說《哪吒2》全方位超越《哪吒1》。
結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
二、爆款煉金術
細扒光線傳媒的發家,可不是什么一帆風順的創業史。在真人電影上出品過《大鬧天竺》、《分手大師》等“爛片”;動畫領域也曾深陷盈利性困局,前年《深海》項目延期導致的沉沒成本,到去年《小倩》票房表現未達預期的戰略誤判導致的虧損還歷歷在目。
但《哪吒2》的大爆再次救光線于水火,驗證了其十年布局的“人才矩陣”與“IP工業化開發體系”的協同效能,這也是王長田“長線經營”與“內容導向”勝利。
為什么光線總能出爆款?
并非一發擊中,而是源于王長田對市場空白的精準捕捉與長線布局。在屢次試錯后得到驗證。
1999年,當傳統媒體還在扎堆報道明星時,王長田創辦的《中國娛樂報道》另辟蹊徑聚焦新人——首期節目用25分鐘揭露《娛樂圈里的北漂一族》,深入張藝謀電影《我的父親母親》片場,采訪當時還沒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寂寂無名的新人演員的章子怡。
而他用新聞專業主義解構明星光環、將“八卦”升格為“產業觀察”的策略,精準擊中了90年代末大眾對娛樂業祛魅與窺私的雙重渴望,也因此得到了市場驗證。
這檔節目三個月內覆蓋全國50多個省級電視臺,創下8%的收視率,遠超同期節目3%的平均水平,驗證了“差異化內容+空白市場”的商業邏輯;該節目到現在在豆瓣上為網友津津樂道。
而在早期真人電影的布局上,王長田的策略是在用明星轉導演的“光環效應”填補市場的“內容空白”,進而做“情緒期貨”。
2012年,王長田憑借其敏銳的投資眼光,力排眾議投資了徐崢的導演處女作《泰囧》。盡管業界普遍持懷疑態度,認為演員轉導演難以成功,甚至徐崢自己也只期待1億票房,王長田卻準確捕捉到了“囧”式喜劇與市場需求的契合——對中國城市化進程中集體焦慮的喜劇化解構,結果,《泰囧》以12.7億的票房打破華語片紀錄,一舉奠定了光線傳媒在行業中的地位。
趙薇、蘇有朋、鄧超、王寶強等演員轉型導演的首作,均在光線完成從0到1的突破。無論是《致青春》《左耳》“青春疼痛”的女主,還是《泰囧》《分手大師》里殺馬特“小鎮青年”的映射,都讓被主流話語忽視的觀眾找到了自己的文化接頭暗號。
但光線在傳統影視賽道仍屬于“后來者”。當華誼、博納等巨頭壟斷真人電影頭部資源,光線出品的《港囧》《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始終在10億量級徘徊,且口碑屢跌6.0后,王長田一方面承認“口碑存在很大問題”,另一方面敏銳捕捉到動畫片領域的結構性機遇。
為此,在2015年光線以47.83億元收購了貓眼娛樂57.4%的股份,拓寬了“制作-發行”版圖后,毅然開啟動畫長征,成立彩條屋影業,從全國篩選動畫人才,鎖定那些在生存線上掙扎卻死磕創作的團隊——《大圣歸來》導演田小鵬給員工開兩三千的工資;《大魚海棠》導演梁旋和張春的啟動資金源于平臺眾籌;《哪吒》的餃子啃老3年……
這種“用苦難篩選純粹”的策略,把創作動能與商業勢能綁定。當《哪吒2》以150億票房橫掃市場時,光線已建立起包含十月文化(《大圣歸來》)、彼岸天(《大魚海棠》)、可可豆動畫(《哪吒》系列)、中傳合道(《姜子牙》)等40家動畫公司收入麾下,最終形成IP開發-制作-衍生品全鏈路閉環,建立了覆蓋全產業鏈的生態矩陣,王長田用十年時間培育出了中國自己的“皮克斯軍團”。
而創作者“逆天改命”的情緒也蔓延至動畫電影,形成一場銀幕內外的視覺狂歡與情緒共振。《大圣歸來》的“這是一個英雄的時代”,到《哪吒1》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再到《哪吒2》的“我活不活無所謂,我只要你死”,從集體到個人,更加激烈反叛的臺詞總能精準刺穿現實痛點。
哪吒的黑眼圈不是藝術設計,而是Z世代集體心理的圖騰,在抖音快手上給自己貼上“魔童”標簽的年輕人,用二創視頻完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身份起義。
從娛樂資訊到動畫電影,王長田都成功都執行了“在無人處播種,用時間換空間”的戰略,而《哪吒2》的成功出海也印證了他對于“中國動畫是比真人片更早地走向世界”的前瞻性判斷。
畢竟最兇猛的文化輸出,永遠誕生于對集體潛意識的精準爆破。
三、東方迪士尼?
當媒體給彩條屋貼上“中國皮克斯”標簽時,王長田真正的藍圖是迪士尼式的產業整合——對外宣稱做“最大動畫投資發行商”,實則通過投資、控股十月文化、可可豆等20余家工作室,構建起動畫領域的東方迪士尼。
要知道,迪士尼的帝國崛起始于三次精準的基因重組。2006年,吞并皮克斯的迪士尼不僅獲取了動畫技術,更破解了“IP即廣告”的商業密碼,發現了動畫片的商業價值在于構建衍生品宇宙。
《玩具總動員》讓胡迪警長和巴斯光年從銀幕跳進環球影城的巡游花車,再變成沃爾瑪貨架上的玩偶;《玩具總動員3》全球票房11億美元,但其衍生授權收入達到了87億美元,衍生品收入是票房收入的7.9倍。
這種工業思維在2009年迪士尼以42.4億美元收購漫威時達到新高度,迪士尼的IP矩陣完成了從公主城堡到超級英雄基地的成人化擴容,米老鼠手套終于握住了華爾街認可的資本權杖;
而到了2019年,迪士尼吞并20世紀福斯,X戰警的變種基因注入漫威宇宙,阿凡達的潘多拉星球接入迪士尼樂園,福斯的片庫更成為Disney+流媒體的彈藥庫。
這場持續15年的收購狂潮背后,迪士尼制霸全球文化的思路呼之欲出:用電影孵化符號,用符號喂養樂園,再用流媒體灌輸時代風向,最終完成從造夢工廠到文化呼吸機的蛻變。
有迪士尼打板,勤奮如王長田,在光線傳媒的布局思路也非常清晰。
首先,根植于光線在電影領域的基礎條件,以“扁平化生態”為核心,動畫領域獨占鰲頭之余,真人電影領域更是細分賽道。
光線傳媒摒棄傳統科層制的監管思維,公司下設七大垂直廠牌——光線影業主攻商業大片;青春光線專注名導的合作(張藝謀《第二十條》);小森林深挖文學IP(《十年一品溫如言》);迷你光線聚焦現實主義題材;五光十色深耕青春女性賽道(《悲傷逆流成河》《如果聲音不記得》);彩條屋統領動畫投資;光線動畫孵化原創宇宙。
各廠牌由總裁直管制片人或設少量總監,形成“決策層-創作層”兩級穿透的極簡架構,既保留獨立廠牌的藝術調性又共享工業化生產鏈。
俗話說“不會帶團隊,只能自己干到死。”早年的王長田事必躬親,對細節格外重視,但當盤子越來越大,王長田逐漸放權、轉型把控者和“吉祥物”后,公司具體效益就靠打江山的伙伴一起經營了。
其中就有原在北京電視臺的同事李德來和李曉萍,他們分別是《經濟半小時》的節目策劃和形象總設計,在光線創業的第二年追隨往王長田,也在2010年前后兼任了董事和副總經理。
他們的工資也隨著光線業績的波動每年都有劇烈調整。其中,副總裁李曉萍的工資猶如過山車,從2019年的近580萬到影視寒冬前后的70萬,再到去年的100萬,客觀反映了市場水溫與大佬們的利益也息息相關;而李曉萍工資比李德來還高約12萬,也證明了她的能力和水準。
其次,在深耕的動畫領域里,光線一邊持續引進《千與千尋》《你的名字》《天氣之子》等動畫電影,既在觀眾眼里加深了“中國動畫一哥”的廠牌印象,又與吉卜力工作室、東寶株式會社等業界知名動畫公司合作,積累了行業資源;另一邊從投資中國20余家一流動畫團隊,從發行端介入創作端。
值得一提的還有,光線也涉足過樂園項目和衍生品業務,但整體還在開發階段。早在2017年,光線就在揚州空港新城啟動了世界電影城項目,其重要板塊就是依托光線IP建造光線主題樂園,但至今只有概念圖,沒有下文。
說到衍生品,《哪吒2》的衍生品爆火是真的——泡泡瑪特盲盒排到6月;FunCrazy瘋玩發起的手辦眾籌項目籌集金額高達3212萬元;卡牌“斗天包EX版”和“混元寶盒”的卡牌在二手平臺上甚至被炒到上千元一張?。
但盜版多也是真的,這暴露了光線IP運營的稚嫩,當市場期待百億衍生品收入時,其400萬元起步的賣斷式授權遠超迪士尼200萬元行業基準,冗長的素材審核流程甚至比日本IP方更苛刻,導致首批合作商不足、產品斷貨。
在正版缺位的空窗期,電商平臺已涌現出遠超美漫日漫的盜版狂潮,粗糙仿制的哪吒形象商品充斥頁面,此時光線才匆忙收回維權權限。
王長田的創業史是中國傳媒娛樂業發展的縮影,從傳統媒體轉型到動畫電影巨頭,他展現出在資本與藝術的夾縫中破局者需要具備雙重人格,既是理想主義的賭徒,又是實用主義的工匠,他的成功不僅源于個人堅持,更依賴對行業趨勢的判斷、核心團隊的組建與對觀眾情緒的感知。而中國動畫要縮小的不只是技術差距,更是五千年文明面對現代性時的身份迷茫。
正如《哪吒1》里的那句臺詞:“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而光線傳媒真正的對手從來不是迪士尼,是坐在IMAX影廳里,既渴望國潮榮耀又向往好萊塢大片的中國觀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