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耳東陳
編(bian)輯 / 朱 ? 婷(ting)
運(yun)營(ying) / 獅(shi)子座
《人生若如初見》大妙！梁母尤其是妙人。先是得知梁鄉被公派留學時帶著顫音感嘆「冷鍋冒熱氣」；后在公使夫人拿出翠鐲子時，為保宗室體面，咬死不認那是庚子年宮里流出來的物件。這不就跟現在的長劇市場對上了：《人生若如初見》和《折腰》兩部因為眾所周知原因積壓，又被「特赦」的長劇被放出來，從行業到觀眾都驚嘆「產房傳喜訊」。橫豎屏短劇多點開花，長劇急呀，眼一閉心一橫「長劇短劇化」，平臺集體中咒一樣開始瘋狂砍集數強行脫水，甚至用「跳看」曲意逢迎。長劇會不會死透不知道，反正作為已老但還沒死的、被網生時代徹底拋棄的不合時宜觀眾，總有一種記憶被篡改的焦灼——除了貨不對版的字幕，被強行刪改重傳的橋段，快70歲的中國電視劇，從單本劇到上下集，8集就叫長篇電視劇的年月，在一浪高過一浪的互聯網喧囂中淡出眾人視野。好像短劇(ju)成了什么外星事(shi)物(wu)，跟著三體人突如其(qi)來造訪地球。
一、困局：當長劇為「短」自宮，短劇以「快」制勝
在短(duan)劇(ju)「3秒吸引(yin)、15秒反轉」的(de)碾(nian)壓(ya)下，長劇(ju)被(bei)迫進入「黃(huang)金三分(fen)鐘」求生模式。平(ping)臺紛(fen)紛(fen)將自(zi)制劇(ju)集(ji)數限制在12集(ji)以內，看似向短(duan)劇(ju)投(tou)降，實則用工業(ye)化流水(shui)線生產「偽短(duan)劇(ju)」——砍掉(diao)支線劇(ju)情(qing)、壓(ya)縮(suo)人物弧(hu)光，只為讓(rang)觀眾在3分(fen)鐘內不劃走。
《墨雨云間》作為「長劇短劇化」范本在行業內廣為流傳，責編策劃們紛紛被要求用表格梳理第一集高密度情節點，以便照葫蘆畫瓢。更有甚者，項目在過會時不再談論人物的多元、情感的延宕，文學性和現實性紛紛被拋諸腦后，取而代之的是算法綁架下的元素堆疊：尺度大否？非遺在否？撕了否？夠爽否？
事理邏輯和(he)物(wu)理一樣開始變得(de)不存在了。
插補一(yi)句，即便《折腰》的(de)大情節(jie)一(yi)通百順，男強女弱+反向拿捏的(de)情緒張力甚是(shi)好(hao)看(kan)，仍不能掩蓋小情節(jie)上破如漁網的(de)邏輯漏(lou)洞：魏(wei)劭殘暴名聲(sheng)在外(wai)，小喬偏就信(xin)他不是(shi)看(kan)起來那樣，將事關百姓生計(ji)的(de)印信(xin)拱(gong)手相送；重兵把守的(de)糧倉在小喬的(de)聰慧面(mian)前形如無物，一(yi)個里應(ying)外(wai)合就給點了(le)炸(zha)了(le)……
似曾相識(shi)是不(bu)是，《春花焰》也是這(zhe)個(ge)路數。現(xian)在想(xiang)來古早小說(shuo)總有種「人(ren)定勝天」的自信，女主(zhu)偏挑上惡名在外的大壞蛋進行社會主(zhu)義改(gai)造(zao)，以此凸(tu)顯女性(xing)魅(mei)力。這(zhe)事禁不(bu)住細想(xiang)，相親(qin)遇(yu)上吃(chi)飯A錢，分手清算的極品男，姐妹(mei)兒第一反應難(nan)道不(bu)是快(kuai)跑嗎？什么(me)精神要撞(zhuang)了南墻把(ba)墻推倒？？
長劇(ju)自掘墳墓的時(shi)候(hou)，短劇(ju)已經設法降維打(da)擊(ji)。
短劇的崛起本質上是一場「去中心化」的資本革命。沒(mei)有流量明星(xing)、沒(mei)有IP加持(chi)的《逃出大(da)(da)英博物(wu)館》，憑借情(qing)緒共鳴席(xi)卷全網；而有些投入過億的S+級長劇，卻因「大(da)(da)雜燴元素」的算法指令淪為笑柄(bing)。當平臺用「完播(bo)率(lv)」「互動率(lv)」作(zuo)為唯一考(kao)核指標，創作(zuo)邏(luo)輯被徹底顛覆(fu)。
更(geng)令人震驚的(de)是商業模式的(de)顛覆。短劇(ju)的(de)「社交裂變(bian)」屬性基本令品質(zhi)一般的(de)長(chang)劇(ju)長(chang)尾效應(ying)蕩然無存——抖音「原片級」二創俯拾皆(jie)是，誰還愿(yuan)意為長(chang)內容付費？
一(yi)個巴掌拍(pai)不響。這里需要說(shuo)明(ming)的是，當(dang)下(xia)長(chang)劇面(mian)臨的沖擊是一(yi)定的，在娛(yu)樂方(fang)式空前繁榮的當(dang)下(xia)，窩在家里刷劇，進電影(ying)(ying)院觀影(ying)(ying)并非牛馬們的首選。消費(fei)降級(ji)和玩法(fa)升級(ji)讓更多(duo)商家絞盡(jin)腦汁榨取(qu)消費(fei)者所剩無幾(ji)的時間(jian)、精力(li)和金錢。
從(cong)城(cheng)郊(jiao)露(lu)營(ying)到(dao)周末特種兵(bing)，從(cong)線下live脫口秀(xiu)密逃劇(ju)本殺，到(dao)躺床上30秒一個的短視頻奶頭樂(le)，任誰(shui)也不(bu)(bu)(bu)會想不(bu)(bu)(bu)開浪費時間在又(you)臭又(you)長(chang)玻璃(li)心還(huan)聽不(bu)(bu)(bu)得批評的長(chang)劇(ju)上吧。
二、本質：注水是原罪，長度非敵人
又到了翻老黃歷的時刻。
回望世紀之交的電視劇們，貧窮沒有限制生產力，煤老板沒有禁錮創意。20集(ji)的(de)《上錯花(hua)轎(jiao)嫁(jia)對郎》完成(cheng)雙女主錯位婚戀的(de)完整敘事，平均(jun)每集(ji)推進3個關鍵情(qing)節：從仙女廟雨中(zhong)定情(qing)到齊家(jia)滅門慘案，從李(li)玉湖智斗惡婆(po)婆(po)到杜冰(bing)雁戰場(chang)救夫，劇(ju)(ju)情(qing)密(mi)度堪比現(xian)代懸疑劇(ju)(ju)。《大染坊(fang)》用(yong)24集(ji)講完了傳(chuan)奇(qi)商人(ren)陳壽亭從叫花(hua)子(zi)到印(yin)染大亨的(de)一(yi)生(sheng)，期間國仇家(jia)恨，地域流轉，商場(chang)灶臺(tai)一(yi)個都沒拉(la)下(xia)。
《大染坊》劇終字幕，如今已不是這樣寫法(fa)
《渴望》在當年(nian)創集數之(zhi)最，50集長而(er)不廢：劉(liu)慧芳從「完美圣母」到精神覺醒的(de)(de)(de)蛻(tui)變，完成對(dui)(dui)特殊時代女(nv)性命運的(de)(de)(de)深(shen)刻刻畫。劇(ju)中每個配角同(tong)樣立體——王滬生(sheng)的(de)(de)(de)懦弱自私、宋大成的(de)(de)(de)隱忍深(shen)情，共同(tong)構建(jian)起(qi)真實的(de)(de)(de)人性圖譜。《大明王朝1566》以(yi)40集篇幅，將嘉靖與海瑞的(de)(de)(de)朝堂博(bo)(bo)弈(yi)拍成教科書級的(de)(de)(de)權謀史詩(shi)。劇(ju)中每個奏對(dui)(dui)場景都暗藏(zang)政治博(bo)(bo)弈(yi)，嚴世蕃與徐階(jie)的(de)(de)(de)「改稻為(wei)桑」之(zhi)爭，堪稱古代版「資本與權力(li)對(dui)(dui)決」。
現在的觀眾可以質疑曾經的創作者「登」或「爹」，可能由于所處環境時代的影響，他們困在思維定勢里；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老一輩創作者的手藝是在線的，技術是扎實的，他們有本事將長劇的布幅拉寬，織出一個世界來。
想(xiang)起一(yi)個「笑話」，此前有(you)營銷團(tuan)隊在做(zuo)策劃時意圖(tu)對標《父(fu)母(mu)愛情》，登時為片方捏把汗——千(qian)萬莫要選(xuan)擇這蠢又壞的搭檔。且不說十(shi)年前的敘事能否適(shi)配當下的語境，但(dan)凡心里(li)有(you)數的創作者，也(ye)不會妄想(xiang)坐(zuo)火箭碰瓷——那是《父(fu)母(mu)愛情》啊！乍看家長(chang)里(li)短煙火瑣碎，而青島軍港、知(zhi)青返城等標志(zhi)性事件，卻在更深層完成對半個世紀中國社會變遷的縮影，除(chu)非(fei)《人世間》申請出戰，其他(ta)免談。
三、長劇：要的是尊嚴不是速度
《沉默的(de)真(zhen)相》用士子獻祭(ji)追尋程序正義(yi)，篇(pian)幅12集；《漫長的(de)季(ji)節》用一(yi)樁(zhuang)命案講透東北小(xiao)城(cheng)的(de)沉浮，篇(pian)幅12集；《邊水往(wang)事》創造一(yi)個邊緣世界，讓各路人(ren)馬粉墨(mo)登場，篇(pian)幅21集。
有時候覺得平臺糊涂啊，用算法強奸創意。有時候又覺得平臺偉大啊，讓好故事有了生存空間。
微短劇新規
說(shuo)了(le)歸齊，kk并不認為(wei)創(chuang)作端所做(zuo)的都是(shi)愚蠢的決定，只不過某(mou)些(xie)時刻，創(chuang)作有(you)創(chuang)作的無奈。隨(sui)著短劇(ju)創(chuang)作規范化，此前「炸裂」「擦邊」的劇(ju)名就有(you)不通過的風險，于是(shi)便(bian)有(you)創(chuang)作者為(wei)了(le)安全(quan)起見進行自我閹割(ge)，打安全(quan)牌卻失(shi)了(le)可看(kan)性，何嘗(chang)不是(shi)在走長(chang)劇(ju)的來(lai)時路。
創作這門功夫不是下在表面上的。寫華麗虔誠的報告，播出后在央黨媒全力吆喝以體現符合社會主義主流價值觀，舉辦各式各樣的會議以示高格——馬后炮沒有用。
長劇真想冷鍋冒熱氣，要的是重建觀眾信任。
影視創作的本質(zhi)，是創作者(zhe)與觀眾之間的信(xin)任(ren)契約，現在這點信(xin)任(ren)已經被消磨殆盡了。
與(yu)其(qi)播后(hou)拉幫(bang)結派討伐觀眾不(bu)識(shi)貨，不(bu)如從(cong)劇(ju)本階段(duan)踏(ta)(ta)踏(ta)(ta)實(shi)(shi)實(shi)(shi)聽聽編劇(ju)意見，問(wen)問(wen)觀眾心聲(sheng)；與(yu)其(qi)弄一堆流量(liang)拉動(dong)商業價(jia)值，不(bu)如選(xuan)選(xuan)合適(shi)角色的演員，尤其(qi)不(bu)要說著「我(wo)們選(xuan)角主要看適(shi)配度」，背地將「頂流」從(cong)上到下排(pai)一邊，做著沒(mei)有流量(liang)不(bu)上會的事(shi)。
觀眾會因娛樂方式的(de)豐富而分流。望周知的(de)是搶回觀眾的(de)策(ce)略不是拉踩、賣慘(can)和破防。練內功不能只在宣傳稿上練。
兩部(bu)積壓劇已經(jing)足(zu)以令行業和觀眾慨嘆「冷(leng)鍋冒熱氣(qi)」，再加(jia)一部(bu)《藏(zang)海傳(chuan)》更是足(zu)以振奮(fen)人心。你說行業和觀眾多好(hao)(hao)滿足(zu)。在結構性(xing)問題下仍能葆(bao)有(you)以后會好(hao)(hao)的(de)，未(wei)來會好(hao)(hao)的(de)美好(hao)(hao)寄望。事實也是如此，一兩部(bu)劇殺出來，星火(huo)點點，希(xi)望就不滅。
長(chang)短之爭仍(reng)在繼續，唯一(yi)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場混戰(zhan)中(zhong)，一(yi)個被反(fan)復驗證(zheng)的真理浮出水面：觀眾(zhong)厭(yan)惡的從來不是劇(ju)集長(chang)度，而(er)是爛故事對觀眾(zhong)尊嚴的踐踏。
都體面點，不好嗎？
